已经五月,晚风依然清凉。一度热闹的泸山脚畔突然清静起来,晚饭后散步的人们已一一离去。
二哥喝着汽水,吃着饼干,这是他的夜饭。
他来得太晚,错过了饭点,学校食堂早已关门。
我没钱,不能带他去不远处的小饭馆吃一顿有渔家风味的晚餐。他身上揣有可以吃好几顿晚饭的钱,但他舍不得花。
这餐晚饭只值几毛钱,这点钱,我有。我出,他不会拒绝。
他没有上过学,不喜欢和人谈读书话题。
我是读书人,遇见他的沉默也组织不好语言。
我们望着前方的邛海,月光之下,波光粼粼,天水一色,满湖亮堂。我们的内心,都增添了一些敞亮。
他从挎包里拿出一双皮鞋递给我,我不敢接,我知道当时一双皮鞋的价格。
他说出去高山上修路一个多月,挣了三十多块钱。除去路费,一半给我买鞋,一半要带回家。
他说,大学生该有一双皮鞋,别人都有。没有,要被人轻看。
他的脚上穿的是一双沾了许多泥土的旧胶鞋,裤脚上有许多的泥印。他一定是怕我的同学们看见了,让我难以为情,所以才这样晚了来见我的!
他叫我穿上皮鞋走两步给他看看。
我只好穿上,走了好多步。
他笑起来,说:“提劲!”
我的谢谢说不出口,心里只有太多的愧疚与不安。
大哥意外离去已快两年了,我们弟兄三个,变成了弟兄二人。我和他该是家庭的顶梁柱,但我觉得他是,我不是。
他自七岁上山放牛,一放十年。然后,回队将各种农活一一经历完全。然后,他成了一个无人敢小看的壮劳力。
他挣的工分,数以千万计,每年他都记得清清楚楚,不会错了一天、一分。为此,他练就了超人的心算能力。
这三十多块钱,是他新婚后离家在寒冷的高山历经三十多天辛劳后的全部报偿。
这三十多块钱,等于三百多毛、三千多分,一定被他在心里计算了不知好多遍。
然而,其中的一半就这样被我踩在了脚下!
泪水汪满了我的双眼。
他用手搓揉着裤脚,然后用力地拍拍,那些干了的泥印、泥点被他揉成粉末,一拍便没。
他又脱下旧胶鞋,相扣着拍击,发出好多声闷响,扑出了好多泥灰。
回到宿舍,我带他去洗了脸,又为他打来了洗脚水。洗脚对他来说,是一件痛苦的事。那满是裂口的脚后跟粗糙不堪,一用力搓洗,就开始流血。
我的眼泪流了出来。唉!这双皮鞋最该穿在他的脚上。
第二天清早,他便匆匆离开。
望着他高高的背影,回想着他冷峻的面庞,室友们说我的二哥好帅!
是的,在我的心里:他真的好帅!
今天,帅气的他成了我心里挥之不去的思念。
——二〇一九年三月二十五日的怀念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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